编者按：第一次在成都十六幼完整听到年轻的张玲老师激动地讲述嘉阳的故事，听到余琳园长那么兴致勃勃地聊起孩子故事背后的老师故事，我很是感动。

　　感动于张玲老师牺牲不少个人休息时间，晚班时提前来园，早班时推迟下班，才能完成连续25天的观察，并拍摄相关视频．而她仅仅还是一位工作才两年多的职初期教师。感动于张玲老师班上的其他老师，乐于分担更多的班级工作，一起倾听、解读、支持、拓展孩子们的游戏，才会最终成就嘉阳的17次挑战。感动于付国庆老师那么细致地梳理、记录整个观察过程，并剪辑制作观察视频。还感动于成都市十六幼的管理者们，如此欣赏、支持和鼓励一线老师在游戏中观察记录。正是有了读懂儿童、尊重儿童、发展儿童的良好园所文化氛围，才能有那么多美好精彩的游戏故事案例层出不穷。

　　更让我们兴奋的是，故事没有止于幼儿园墙内。在中国学前教育研究会第5次会员代表大会现场，经四川师范大学的鄢超云教授牵线，华东师范大学郭力平教授、西南大学苏贵民教授和美国孟菲斯大学薛烨教授，齐聚讨论嘉阳引发的这一系列游戏。透过不同专家的不同视角．我们期望更多的一线教师、园长和学前教育研究者，能围绕幼儿园的游戏现场、观察记录，倾听彼此，分享多元的主张，距离儿童发展的真相再近一些。

　　相信流淌在文字间对儿童、对游戏的理解和尊重，相信集众人之善良、智慧和爱的对话，会感动更多在为儿童幸福而奋斗的人们。

　　男孩嘉阳5岁半，在幼儿园上大班，非常喜欢玩有挑战的游戏，只要想做，就算到了饭点，也会不吃饭先探究一阵，对老师的提醒和建议很难采纳。如果老师提醒的次数多了，他还会发脾气。在认知方面，他特别享受学习新事物、探索新发现的过程，很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在人际交往和社会适应方面，他又有些固执，不太喜欢同伴加入他的游戏，也不太能够接受同伴的不同意见，经常会与他人发生争执。班里的小朋友，尤其是女孩，一向因为觉得他太凶，不喜欢跟他玩，因此在班级里经常会看到嘉阳独自一人游戏的情景。

　　第1次：一个倒全部倒

　　1O月20日上午，晨间游戏时，嘉阳、毛毛在用小积木叠高。我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想用新玩法来挑战孩子们，就开始把小积木一个一个立在桌子上，示范着多米诺骨牌的玩法。

　　还没等我推倒积木，毛毛指着我摆放的一排积木说：“小张姐姐，我会玩这个游戏。这个游戏叫多米诺骨牌。我在家玩过。”说完，毛毛便用小积木玩起了多米诺骨牌的游戏。

　　嘉阳也跟着摆起来。两人合作先摆了一个圆形，后摆了一个正方形，可惜都失败了，没有一个全部倒下。于是，他们又找来区域里的麻将，分别用不一样的方法排列起来。

　　嘉阳又找到子弹头材料，分别尝试了四头的子弹材料和两头的子弹材料，发现两头的更容易倒。他说，因为两头的更轻!

　　解读

　　如果说之前嘉阳只是对搭建多米诺骨牌的游戏好奇，那么现在已经迷上了这个可以带给他无限可能与挑战的游戏。他已经开始有目的地探索“什么材料可以一个倒全部倒”，在操作各种材料的探索过程中，建构着“轻的还是重的材料才适宜”的游戏经验。

　　第2次：搭建更长的多米诺骨牌

　　l0月21日上午，晨间游戏时，嘉阳又拿起了两头的子弹玩具，玩起多米诺骨牌游戏。子弹的数量在不断增加，4个、6个、1O个、l6个。最终，他成功挑战了16个子弹。

　　解读

　　今天，嘉阳又有了新的游戏目标——搭建更长的多米诺骨牌，显然他的兴趣从探究“什么材料可以一个倒全部倒”发展到挑战材料的数量。

　　第3次：一个变成仨

　　lO月22日，嘉阳依然用子弹头继续他的游戏。他说：“小张姐姐，我想从教室这头摆到教室那头。”

　　解读

　　我激动地看到，勇于进取、执着追求的嘉阳为自己设定了更大的挑战。

　　这时，毛毛和小杜跑来，想跟嘉阳一起摆。可是，嘉阳怎么都不同意他们加入，说他们摆的会倒。毛毛再三请求，并提出了好的建议，一人摆一头。嘉阳最终勉强同意毛毛可以和他一起摆。但是，他还是不同意小杜加入，只是让小杜负责守护材料，不要让其他小朋友碰倒。最后，因为两人摆的不在一条线上，所以最终没有连接起来。

　　后来，嘉阳发现地板的缝是一条直线，提议根据这条线来摆。三个孩子真的从教室的这头摆到了那头。这也引来许多小朋友围观。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他们仨聚在一起，认真讨论失败的原因。

　　毛毛说：“是不是因为太近了，刚刚全部都重(叠)在一起了。”小杜说：“对啊，刚刚完全倒不下去。”嘉阳接着说：“对，这个距离不能太远，远了靠不上；也不能太近，近了会重起来，只能刚合适。”

　　解读

　　以往，嘉阳很不喜欢同伴参与他的游戏，即使是参与也要讲条件、提要求。游戏中若因为同伴导致游戏失败，他会发很大的火。今天，他竟能心平气和地与同伴讨论，这让我很是欣喜。合作游戏和分享经验的新机会引发嘉阳开始关注材料之间的距离问题。

　　第4次：挑战新材料——竹片

　　10月23日，吃完早饭，嘉阳从手工区找来一筐从废旧凉席上拆下来的竹片，在桌子上摆弄起来。

　　竹片材料很难立，一开始立上两块都难，可是嘉阳并没有放弃。他也在一次次的失败中不断总结经验，发现了底部宽且平的竹片才好立。

　　后来，他每次摆放前都会先在筐里精心挑选。最后，他成功摆了16个!

　　解读

　　竹片倒了无数次，嘉阳挑战了一次又一次，他的坚持与耐心简直让我惊叹!

　　第5次：会拐弯的竹片

　　lO月26日，晨间游戏，嘉阳依然选择用竹片来玩多米诺骨牌游戏。今天，他不再是沿直线摆，而是摆出了弧度，而且在拐角的地方会把材料靠得更近。

　　我问他：“为什么这里的距离要小一些呢?”他说：“离得远了就靠不上了，这里是要拐弯的!而且拐弯的地方要摆成弧形才行!”

　　最后，嘉阳成功立起来28个竹片，并且结果和他提前说的一样——一个倒全部倒。

　　解读

　　对于喜欢挑战的嘉阳来说，有难度的材料似乎更能激发他的斗志。

　　第6次：又一种新材料——数字木块

　　10月27日，嘉阳用数字木块玩起多米诺骨牌的游戏。对他而言，这个材料很轻松就能立起来。他说，要用一整筐材料铺满整张桌子。经过无数次失败和不断重来，他最终成功了，实现了目标，兴奋地跳了起来!

　　第7次：现在玩得太简单了

　　1O月29日，我给嘉阳、毛毛和小杜分享了高手玩多米诺骨牌的视频。他们拿着手机看视频，不断发出“哇”的惊呼声。“好厉害!多米诺骨牌可以修建一座城市，”嘉阳说，“我们也要做这样的，现在玩得太简单了。”

　　解读

　　当孩子们对多米诺骨牌有了一定的游戏经验时，我想需要给他们一些新的刺激，去激发他们的灵感，将他们的游戏引向更高水平!这就是支架吧。

　　第8次：嘉阳当起了小老师

　　1O月31日，因为嘉阳，班上许多小朋友也玩起了多米诺骨牌的游戏。尤其是小杜，她很崇拜嘉阳。每次见到我，她都会告诉我，嘉阳是班上玩多米诺最厉害的。因为嘉阳，她对玩这个游戏也非常着迷。

　　今天，嘉阳说桌子太小了，摆不下，于是老师为他们在区角里腾出了一片空地，请他们从桌面转移到地面。没想到，嘉阳当起了小老师，教小杜用彩色木块摆圆圈，并且成功了!

　　解读

　　平时，嘉阳很少跟女孩一起玩。估计是小杜对他的崇拜与表扬以及愿意听他的指导，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吧。人终究是社会性的，每个人都渴望得到他人的认同与欣赏。

　　第9次：木块的新组合

　　11月2日，嘉阳又有了新玩法。每两个木块上面再平放一个木块。他说：“想试一试，这样可不可以倒。”搭好后，他一推，木块都哗哗地倒下了。

　　解读

　　嘉阳的探究已经从单个体向组合体升级，估计是受到多米诺骨牌视频的启发吧!

　　第10次：当大家的老师

　　11月3日，嘉阳说，要和小杜一起用所有的材料做一个大圆。但他和伙伴的合作似乎并不顺利，不断有意外发生。直到游戏结束也没有成功，他们显得有些失落。

　　解读

　　听到他们的合作目标，我很是欣喜。游戏中的嘉阳变得越来越能接纳别人，能够与他人愉快交往、合作。

　　为了进一步激发孩子们的探索欲望，班上的老师们中午利用孩子们的休息时间，齐心协力，用班上所有的多米诺游戏材料，在教室的中心摆了更为复杂的图形。

　　解读

　　视频虽极大地激发了孩子们的探究兴趣，但孩子们只能透过屏幕间接感知，而且视频中的搭建过程过于复杂。身边的老师现场来摆，可以让幼儿直观感知到更为复杂的图形是可以实现的，更能给他们力量与信心!

　　孩子们起床后，看见老师摆的巨大的多米诺骨牌一个个倒下，“哇、哇”的惊呼声不断。孩子们都迫不及待地加入了玩骨牌的游戏，兴趣空前高涨!下午的餐前活动环节，孩子们纷纷提出想玩多米诺骨牌，但尝试后发现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于是，我请嘉阳给大家做了示范。嘉阳的精彩表现赢得了小朋友们的阵阵掌声。

　　第11次：去教室外面玩

　　11月4日，受到昨天老师游戏的激发，更多的孩子参与多米诺骨牌游戏。由于参与的人数过多，教室的空间已不够。于是，我将班级门口的升旗平台利用起来，建议孩子们将游戏从室内搬到室外!

　　解读

　　从室内转移到室外，更多孩子可以参与。对于嘉阳来说，这也可能带给他更多的同伴交往和合作的机会。

　　第12次：挑战大圆

　　11月5日，嘉阳还在继续挑战他的大圆。嘉阳说需要大家的帮助，他一个人不能完成。于是，我跟他一起召集小朋友加入挑战大圆的游戏，并很快得到了同伴的响应。

　　说干就干，他们每人找到一块空地开始摆起来。过程中的失败已成家常便饭。虽然直到游戏结束大圆还是没有成功，但是孩子们面对失败也淡定了许多，失败了大不了再重来。

　　解读

　　游戏过程中，孩子们融洽地合作着，尤其是在经历失败后能够相互包容、理解，继续合作。这些让我愈发相信，结果并不那么重要。

　　第13次：再次挑战大圆

　　11月6日，不甘心的孩子们决定再次挑战大圆。和昨天一样，分工合作，一人负责一段。今天，孩子们搭得更专注、更小心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终于成功啦!

　　第14次：挑战三角形

　　11月lO日，挑战大圆成功后，嘉阳又开始探索新的形状了，开始摆三角形!嘉阳也许是受了我给他看的视频的启发，非常关注每一排三角形的个数与排之间的距离。

　　看着他摆的三角形，我问：“你的三角形摆放得真不错，有什么秘诀吗?”他说：“有啊，就是第一排1个，第二排2个，第三排3个。”

　　我又问：“那第1O排呢?”他说：“当然是1O个喽。”

　　解读

　　嘉阳知道三角形的多米诺要成功推倒，必须一排比一排多。

　　第15次：小杜，我明天陪你

　　11月11日，嘉阳依然选择用蓝色木块做三角形。当他的三角形排到第13排时，我看见他在用眼睛很仔细地看什么。我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呀?”他笑笑说：“我在看这块木板对准前面的缝隙没有。”

　　我又问：“为什么要看呢?”他说：“如果木板的中间没有对准前面的缝隙就打不倒。”他还补充道：“摆放的时候，后面一块积木要放在前面两块积木的缝隙中间。”我故作惊奇地说：“哦，原来是这样。”

　　解读

　　嘉阳不仅掌握了摆三角形时每一排个数的要求，还探究出了可以倒的积木的位置，我对嘉阳越来越刮目相看了。

　　游戏时，嘉阳还把自己的方法教给了小杜。可嘉阳成功了，小杜却没有成功，很难过。没想到嘉阳说：“没事，小杜，我明天陪你继续摆放三角形，好不好?”

　　解读

　　嘉阳现在越来越懂得关心朋友了。

　　第10次：没事了，重来吧

　　11月12日，嘉阳果然说话算话，陪着小杜继续挑战三角形。当两人都摆好时，他还设计了一条路线将两个人的连接起来。而且，嘉阳很清楚路线的起点和终点都要是两个人的第一个木块。可眼看就要成功了，小杜不小心晃了下桌子，瞬间木块全部倒下!看到这一幕，两人都傻眼了。这时，嘉阳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叫着小杜的名字，连一旁的我都感觉他很崩溃。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跑到一边去。我看到他的眼睛湿润了。

　　解读

　　平时，嘉阳很少哭，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样。我非常能体会嘉阳的感受，因为没有谁会比嘉阳更清楚摆多米诺骨牌过程中的艰辛。

　　小杜走过去对他说：“都怪我，都怪我，对不起!”他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故作镇定地说：“算了，没事了，重来吧!下次你注意点!”

　　解读

　　嘉阳的反应太让我感动了，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平息自己的情绪，而且原谅了小杜的不小心，如果是以前，嘉阳肯定会发很大的火!我突然觉得嘉阳长大了，像个小男子汉!

　　虽然游戏时间到了，三角形还是没有修复好。但我相信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会深刻地影响着他们。

　　嘉阳在学习对他人要有同理心，学习包容、理解他人。而小杜也在今天的活动中感受到什么叫“责任”——团队合作时，每个人都肩负起责任是很重要的，一个人的过错可能会影响整个团队。

　　第17次：一个人玩有点失落

　　11月13日早上，小杜说：“我不想玩了，好累呀!”听到小杜这样说，嘉阳有点失落，没办法，只有一个人独自坐在那里玩。

　　一直到游戏结束，今天的状态都大不如以前。

　　解读

　　嘉阳今天失落于小杜没有和他一起玩，说明他对多米诺骨牌的兴趣逐渐转移到同伴游戏上。

　　在长期的探究过程中，嘉阳已经感受到与同伴一起游戏的快乐，以及同伴带给他的学习力量。有了同伴，探究过程就有了情感，探究也变得更加丰富有趣，孩子获得的不仅仅是发现新知后的成就感，还有得到同伴的认可与欣赏后内心的满足感。

　　因此，当没有同伴的陪伴、交流和分享时，嘉阳感到探究的游戏也没那么有意思了。有了这段时间的体验，嘉阳以后可能会更喜欢和同伴一起玩吧。

　　这样看，失落里也包含着下一步学习的可能性啊。

　　反思

　　从这持续25天的观察、连续l7篇的记录中，我们看到了多米诺骨牌带给嘉阳和其他孩子的各种游戏可能，也看到了嘉阳的17次精彩挑战。他不断地为自己设立更高目标、挑战自我、在与环境的互动中认识事物之间的关系。

　　我们也在解读嘉阳的各种学习可能性。比如，在探索过程中，嘉阳在建构自己的理论——材料的轻重、材料的距离、材料的数量、摆放拐角弧度与“倒不倒”之间的关系。再如，他的小手肌肉的控制能力越来越强。又如，他的耐心、意力、坚持、专注等学习品质在游戏中得到了极大的锻炼。

　　更重要的是，嘉阳在学习对他人抱有同理心，学习理解、宽容与包容他人，学习控制和调节自己的情绪，学习如何与他人合作相处。在老师眼里，这些对他来说才更有发展价值。

　　这些都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勇于挑战自我、善于观察反思的学习者的形象。

　　嘉阳的故事也让我们感受到，发现、支持孩子的优势发展的过程，带来的是不仅仅优势越来越强，同时也会带动弱势的发展。扬长不必避短，而是可以补短。

　　同时，游戏是促进孩子全面发展的一个非常好的途径。但是，并非孩子游戏了就一定有发展，孩子在游戏中真正获得发展需要教师的支持、引导，将游戏一点点引向更深入、更宽广的空间!

摘自：《学前教育》2017.04

编辑：ci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