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越长越大，而我这个母亲却越来越找不到感觉了。对着女儿越长越高的个儿，时常冒出这样的念头：“这难道真是我生下的女儿?”每每与姐妹们提起，想找些共同语言，往往以被她们指责为“荒唐"而告终，只得以“母性不足”来自嘲。
      这不，女儿又来和我讨价还价了：“妈妈，给我讲个故事。”
      “好。”
      “两个，两个!”
      “不，一个。”
      “就两个嘛。”
      “就一个。不然，我就不讲了。”我把书一推。
      “那就一个吧。不过，还得让我猜个谜。”我想了一会儿：“行!”
      故事讲了一半，女儿又嚷开了：“这个不好听，换一个!”“不听正好，我不讲了。”我把书丢得老远。女儿只得捡起书，让我接着讲。
      故事讲完了，女儿眼珠一转，笑嘻嘻地看着我：“妈妈，你真好看。”“是吗?”“要是再化化妆，再点上美人痣，就更好看了。”“就点在这儿?”我指了指眉间，得意地问道。女儿更神秘了，将小嘴凑近我的耳朵，压低了声音：“你太好看了，如果男人都想和你结婚，你就生一百个小孩子，让你换尿布都来不及。”一边说，一边咯咯直笑。我一把抓住她，假装狠狠地拧着她：“好哇，你这狡猾的小混蛋，这样坏!这样坏!”老公进来了：“什么事啊?”女儿的一只小手马上掩住我的嘴：“不要说!不要说!”我嘻嘻一笑：“这是我们的秘密。”  “唉，看你们，女儿不像女儿，母亲不像母亲。”老公直摇头。
      可是有一次，我着实“母亲”了一回。上午，丈夫打来电话，说是下午孩子要用电子琴，中午一定得把电子琴送到学校去，他出差去不了。我冒着大雨回家，背起电子琴，套着雨披一步一步地朝幼儿园走去。雨“哗哗”地下着，打着我的脸，溅得我眼镜片上全是水花。闪过一个个水洼，跨过一个个水塘，肩上的电子琴越来越重，汗水和雨水一块往下淌。原来还算听话的长发，这时乱蓬蓬地从雨披中钻了出来，有几缕披散在额前，顺着雨水挂落在镜片上。身上的热气模糊了镜片的里面，劈头盖脑的雨水打在镜片的外面，模糊着双眼。跟着感觉，我一脚高一脚低、一颠一簸地向前摇着，好像有生以来就一直在这么走着……霎时，我觉得自己伟大起来，一种做母亲所特有的含辛茹苦的伟大!我仿佛感觉到我的头发根部正突然生出根根白发来，如雨后春笋一般。根根白发，和着凄风苦雨，和着汗水泥水，和着模糊的镜片，和着蹒跚的步履，再和着满怀期望和慈爱的眼神，便营造出一个伟大的母亲——一个为了儿女而克勤克俭、忍辱负重、默默奉献的母亲……正想着，猛一抬头，幼儿园到了，老师接过我手中的电子琴，我那满怀期望和慈爱的眼神还没来得及递过去，女儿就向我做了一个鬼脸，我一不留神，向女儿挤了一下眼睛，母亲的感觉全溜了!
      女儿一年级了，“分数”、“成绩”、“作业”等词便随时挂在嘴边。孩子的老师也时时考察学生的家长是否合格。伴随着一次次催做作业、陪做作业、指导作业、检查作业，罗罗嗦嗦、苦口婆心、不厌其烦……我那“母亲”的感觉——更确切地说是“婆妈”的感觉越来越强了。但我和女儿仍不放过每一次机会推推搡搡，嘻嘻哈哈。少了居高临下的默默关怀，自然也少了份沉重。一位朋友问我：“你是不是也想让女儿完成你未实现的理想，把女儿看作自己生命的延续?”“不!”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孩子再小，也是独立的个体，她应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父母人生火炬的接力者。再说，我们要实现的理想，在自己身上使劲都达不到预期效果，你能巴望着在孩子身上使劲起多大作用?只会搞得两代人都很沉重。我回过头认真地对朋友说：“喂，我让你在草地上打滚，衣服我帮你洗，你干不干?”朋友若有所思：“现在哪有这种心情!倒退二十年还行。”“是啊!童年、少年也是完整人生的一部分，而不是生活的预备期，缺失了那个时期的感受，对人的一生该是多大的缺憾啊!现在的父母总是太认真，太严肃，太全心全意地做着父母，太多地顾及孩子的后半生，以致湮没了自我，抹乱了孩子的现在，活得能不累吗?”
      “老妈——我回来了——”放了学的女儿在楼下喊着。哦，对了，今天是周末!周末我们拒绝区分女儿的感觉、母亲的感觉!于是我也扯着嗓子喊：“臭微——你等着——我把蹦蹦球带下来——。”
编辑：ci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