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京洁民幼儿园大二班陈雨桢妈妈

我有一个孩子。一位诗人说，他其实不是我的孩子，理由是，他并非因我，而是因为生命对于自身的渴望而诞生。我希望诗人是对的，我希望能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生命对于自身的渴望。

有一天，我们计划去秋游，孩子说出了他的愿望——要带上他新买的行李箱去颐和园。当时我内心戏是这样的：What？拖一只行李箱去逛颐和园？宝贝你是认真的么？

很显然，孩子是认真的。非常认真！

认真是好品质。就算孩子的想法有问题，他的认真也应该受到尊重。因此我答应了孩子的要求，同时也向他学习，认真地给出了自己的条件：整个过程中拉杆箱由他负责，不能指望我帮忙。

孩子满口答应，开开心心地拖着箱子出了门。为了保证自己不被箱子所累，我需要更认真地处理这件事，请求他来一次小演习。如果他确实有能力负责手里带着这只箱子逛颐和园，那他肯定也能全靠自己拖着箱子在家附近逛上一圈吧。

社区道路上拉只小行李箱走一走对孩子不构成任何挑战，叽叽喳喳说说笑笑蹦蹦跳跳地走啊走，很快就离开家好几百米了。我思忖着是时候把箱子送回去了，于是开出新条件。当然首先得鼓励他敢于接受挑战的勇气：“好像你还真行哦，看起来咱们真的可以带着箱子去逛颐和园。”可是公园步道不会像街道一样平整，会有上下坡，还会崎岖不平，这种情况就没法拉着箱子，只能扛着。所以“你能扛着箱子走多远？比如说能扛回小区门口吗？”

扛着箱子走路可比拖着它费劲不少。不一会儿孩子就有点累了，问我箱子可不可以抱着。那当然可以啊，不用我抱就行啊。就这样，孩子一会儿把箱子拎在手上，一会儿抱在怀里，一会儿扛在肩上，一会儿又用头顶着，吭哧吭哧终于把它运回了小区大门口。

此时的我已经真切地感受到了孩子的力量，5岁多点的人类幼崽原来也能扛着一只箱子走这么远的路。我忍住手没有帮他擦掉额上沁出的汗珠，表扬却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呀！”孩子没说话，扬起红噗噗的小脸望向我，额上每一粒汗珠都反射着骄傲的光芒，似乎在说：“看，带着箱子去逛颐和园，我可以的！”

但是，这依然不够。公园爬山必经的台阶路，这趟小演习并没有遇到过。所以“你能不能不乘电梯，自己把箱子扛上楼，就像扛着箱子走楼梯爬山一样？”

“好吧，妈妈，真没想到你还给我设置了这么一个关卡！我肯定能闯关成功的！”认识到我所描述的的确也算个问题，孩子说着话就抱起箱子，走进楼梯间开始爬楼梯。上得楼来，他很兴奋：“妈妈，你看我闯关成功了吧！哈哈！你没想到我会闯关成功吧！”孩子额上细密的汗珠此时已经变成了淋漓大汗，这让我意识到给他力量的，除了认真与勇敢，还有内心深处与生俱来的坚韧。本来去公园也就是玩儿，如果能鼓励孩子的认真、勇敢和坚韧，多拎一只小小拉杆箱又算什么呢？是的，孩子，你闯关成功了，祝贺你！如果你想带上行李箱去颐和园，那就带上吧。

带着箱子重新出发，走在去往公交站的路上，达成愿望的孩子放松下来，总算留意到自己已经很热了：“妈妈，我可不可以脱掉这件背心？”当然可以，而且正好可以装进拉杆箱呢。孩子脱下外面的背心，塞进拉杆箱装好，继续拖着往前走。

公交站眼看就要到了，孩子突然站住：“妈妈，其实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带着箱子。”我也赶紧停下来，认真地对他说：“那你再好好想想吧，决定带就去坐车，决定不带咱们先把箱子送回去。”唯有惊诧惊诧――除了认真，除了勇敢，除了坚韧，孩子竟然还天生懂得自省！

不知道在我惊诧的短短时间内孩子到底想了些什么，只是他最终做了个明智的决定：先把箱子送回家，然后轻轻松松地去颐和园开开心心玩耍。

诗人是对的。这个6岁不到的孩子还真让我瞥见了生命对于自身的渴望――生命用认真和勇敢让他真正行动起来，去尝试；生命用坚韧让他流着汗水踏踏实实去经历，不轻言放弃；行动之后，有了经验，他还能调用生命深层的自省能力，做出正确选择，又可以开启新一轮自我驱动，实现完整的正反馈自驱循环。

所以诗人是对的。他说：

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

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

他们通过你来到这世界，

却非因你而来，

他们在你身边，却并不属于你。

……

——节选自纪伯伦的《先知》

所以，我在想，也许应该把孩子还给他自己。

文章选自学前教育家教版2021年11期